伴隨著全身骨頭和肌肉脈絡的疼痛,李子昂逐漸發現自己好像連聲音都已經快發不出去了。好撐, 好難受。兩天的時間無比漫長。剛開始,李子昂還能稍微保持一點清醒,嘗試逃跑的時候, 還能聽見身邊人發了瘋似的掙扎聲,后來只剩下了灌水,嘔吐,以及類似于氣球爆裂的動靜。而他在徹底失去行動能力之后, 被村民們合力抬到了什么東西上面,接著就是醒了吃,吃了睡,睡著了又被叫醒繼續吃,沒日沒夜往肚子里囤積東西。最后一次睜眼時,他只感覺到自己好像正在抖動。全身上下的肥肉連帶著內臟都在有規律的抖動,他模糊的視野范圍也在倏忽的光影下流動。紅的,藍的,黃的,然后全都融合成了黑。咯噔。耳畔 響起車輪滾動,李子昂頓了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躺在板車上。更準確來說是在龕車上。李子昂勉強轉動的眼睛往左右瞟動,見那些一睜眼就要給他喂豬食的村民不在,沒人阻止自己,便費勁吧啦動了動腦袋,往腦袋頂端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黑色的迷霧林在視野中逐漸變成一坨肉色,李子昂上下左右地搖晃著,眼睛微微瞇起,才勉強從那坨肉色中辨別出一些熟悉的部件。而當他將那些部件跟自己的認知結合,李子昂眼瞳越瞪越大,全身被涼意裹挾,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他面前赫然一坨碩大的肉峰,長緯寬高至少能達到兩米。正對著腦袋頂的,猶如小山丘一般高的位置有兩節粗長的象腿。游泳圈一層疊一層,李子昂注意力卻只停留在兩塊像是腳底板的肉板上。那分明,那就是,一個‘人’!瞳孔縮成星點,李子昂呼吸發緊,個人嚇得在龕車上狂抖。在顛簸的泥石路上行進的龕車于是就變得更加不穩定了,前前后后又來了兩名大嬸過來搭把手,方才穩住。“嗬!嗚!”李子昂嘗試說話,聲帶卻被頸部的肥肉擠壓,根本無法順暢發出聲響。但是他抖動的力道過大,還是會影響形成。村民們便爬了中年男人上到車扶手,用早就準備好的麻繩從頂端甩下來,一圈圈勒得死緊,將他牢牢固定在龕車上動彈不得。李子昂似乎能看見他們當下的慘狀,被當做牲畜喂到全身浮腫的自己就像是參加神豬比賽的賽品。旁邊還有人在笑,放起爆竹,歡送他們一路上山。李子昂只感覺到莫大的荒唐。他們前幾日辛辛苦苦做的龕車居然是把他們送上死路的關鍵道具!他媽的,早知道當時就偷懶了!居然還干的那么認真!山路難行,這段路在李子昂清醒的狀況下又往上走了大概兩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當龕車安定,李子昂奮力向側邊翻身,試圖用自己的體重帶起龕車,制造混亂。沒想到龕車質量特別好,底盤穩當,任憑李子昂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負責搬運他們的村民身上大汗淋漓,臉上卻帶著異常的滿足和歡喜,為即將到來的盛典。龕車停留在廟宇正前方的空地上,大嬸兒為首的村民指揮大部隊將龕車往前推了推。李子昂聽見其中一名男性和為首的大嬸兒交談:“豬太少了。”大嬸也嘆氣,往日慈祥和藹的笑臉變得猙獰可怖,眼中還帶有濃濃惡意。 “最大那頭豬跑了,那個體格要是能養起來,至少能養到千斤。”曾經勸過游因吃飯的大叔點頭附和:“還有他師父,白白嫩嫩的,不知道吃起來得有多香。今年的豬都太瘦了,萬一壓不住灶鬼母可怎么辦啊。”“壓不住也要壓。”面善大嬸冷冷道,“咱們村全靠灶鬼母養活,要是讓祂跑了,明年開始咱們就得自己種莊稼自己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都得想以前一樣自己***想辦法,那種苦日子我可是不愿意在過了!”過夠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日醉生往死的好日子,他們誰都不愿意再像從前一樣辛苦勞作。一想到這件事,其他村民的眼神就瞬間變得兇狠異常。擺好陣,大嬸兒當即走進廟里。她取來三支供香,點燃之后卻不是恭敬地用手輕輕扇滅,而是滿不在乎地呼出一口濁氣,將明火吹去。臉上沒有半分虔誠,甚至是傲慢的,大嬸兒將香插入貢盆,雙手合十躬身拜起,她口中念念有詞。“灶鬼母在下,歇氣歇氣。護佑村里萬事順遂,吃穿不愁,明年給您再多養幾只神豬上供。”這份祝文毫無恭敬之意,話里也滿是嘲諷。而在她拜完之后,本溫潤慈祥的石像面部居然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光影在祂面上拂過,那雙緊閉的雙眼竟隱隱有睜開的趨勢。風聲穿堂,安靜的小小廟間被瞬間填滿,溫度驟然下降。灰土沙石飛揚,被掩埋在墻角,飽含怨念的尸骨逐漸清晰。窸窸窣窣,手臂粗的鐵鎖像是被被囚禁者扯動,傳遞出怒火與悲鳴。大嬸毫無波瀾,她退出廟宇,側過身對等在神豬身邊,蓄勢待發的他們從旁邊端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電鋸。完了。聽到電鋸聲的李子昂渾身發抖,他因為肥胖仍被迫保持著仰起姿勢的腦袋卻好像在叢林中看見了什么模糊的白色影子。他越走越近。在李子昂看清面容后停止的顫動中,緩緩開口。“想平息祂的怒火,只有你們的命才能辦到。”第223章一如初見, 小媽媽還是記憶中那副高挑,纖細,看著沒有任何變化。李子昂心頭微震, 一邊疑惑他為什么完全沒有變化,一邊思索小媽媽剛才說的那句話是個什么意思。灶鬼母的怒火?被供奉的鬼神為什么會生氣?需要村民們定時定點提供手動飼養的神豬才能平息怒氣?他胖的抬不起腦袋,更抬不起腰去觀察其他村民的臉色, 只能半自愿半被迫地看著游因從樹叢中緩緩走來。他看不見的村民一個個臉色變得煞白,不約而同攥緊手中的電鋸, 仿佛對向他們走來的游因充滿了恐懼。空氣中的食物香味不復存在, 一股淡淡的清香取而代之。被食物香氣迷惑的玩家因這股香氣逐漸清醒, 看清了自己當下的慘狀,帶著恐懼奮力掙扎。而沒被迷惑的村民們則因之憤怒,當然,也包含了恐懼。游因太正常了, 和他們飼養的其他神豬相比。不僅身高體重沒有變化, 他的面色反而還十分紅潤, 儼然就是一副吃飽喝足,被養得很好的模樣。他應該已經餓死了才對!站在廟里的大嬸兒那張青白色的臉被點燃的燭火照亮, 硬是渡上新的淡淡的邪紅,猙獰之余, 更添一份神佛嗔怪的詭譎。游因活蹦亂跳這件事對村民而言儼然不是一件好事,面目猙獰的大嬸兒繼續擔任指揮官的職責,指著游因呵道:“宰了他!” 其他村民便順從起她的指令, 拽響電鋸朝游因奔去。李子昂想幫忙,便奮力地甩動四肢試圖從板車上掙脫,其他玩家的目的雖然跟他可能不一樣,但同時也都在努力掙扎。只可惜他們動作太慢, 李子昂他們掙扎著掉落,形同大噸位水球的身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互相碰撞在了一塊。居然就意外形成了一堵非常堅韌的墻。已經跑到前面的村民正好不在乎有沒有這個退路,手里的電鋸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游因卻朝他們笑,臉上沒有一絲畏懼。雙方距離還剩下三四米遠時,不知從哪里忽然奔出一塊卡車似的黑影朝著人群撞了過去。沖擊力肉眼可見的大,體態肥沃的村民都被撞飛了好幾米,手里的電鋸從天而落,竟然將另一個還在奔跑中的村民切成了兩半!鮮血噴射上天,又像雪花一樣飄落,散的滿地都是。游因也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些,但是血色稀薄,落在他白皙的皮膚上。他覺得臟,用手背抹去落在眼尾的紅痣,那抹鮮艷的紅色就被暈成淺淺的粉,像上了個妖艷又綺麗的妝。“他沒死!他沒死!”看清車禍發起者的村民驚恐地指著閻知州,“先宰了他!”仇恨值立即被更大的目標轉移,村民注意力紛紛集中在閻知州身上。游因便繼續向前走,與閻知州擦肩而過,慢悠悠走到了李子昂眼前。“小…”李子昂想喊小媽媽,聲音依舊卡在嗓子眼里出不來。但沒關系,游因猜得到。他抬手輕輕拍了拍李子昂胖到已經看不出體形狀的臉,舉止優雅,語調溫和。“你做的很好。”游因安撫說。李子昂被他的笑和眼尾的那抹緋紅吸引,登時被迷的五迷三道,心里的不安和恐懼還真就被拂去了不少。可惜他還是太不了解游因,不知道他的壞心眼,以及對方一旦釋放善意就是在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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