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陳家莊,窩在山坳坳里,四周全是望不到頭的老林子。村口有棵老槐樹,枝丫張牙舞爪的,都說有年頭了,快成精了。
那天黃昏,日頭剛落山,林子里風就起來了,吹得人骨頭縫都涼。我貪玩,被樹下忙碌的蟻群迷住了。
它們銜著比自己還大的草籽,在那布滿裂紋的樹皮上進進出出,構筑著一個我無法理解的微小王國。
日頭一落山,林子里積蓄的寒意便“呼”地一下涌了出來,風聲變得尖細,像有許多看不見的東西在林子里竊竊私語。
我后脖頸子的汗毛,毫無征兆地立了起來。一種被什么東西牢牢盯住的異樣感,讓我慢慢抬起了頭。
就在老槐樹投下的、最濃重的那片陰影里,站著個“人”。
它套著一件過于寬大的、黃不拉幾的舊褂子,空蕩蕩地掛在細溜溜的身架上。站姿很怪,像是不會用兩條腿直立,微微佝僂著,透著股別扭勁兒。
最讓我心里發毛的是它的臉——尖削,帶著非人的輪廓,尤其是那雙眼睛,亮得不成樣子,在漸濃的暮色里,泛著幽綠幽綠的光,像兩簇深夜墳地里的鬼火。
它沒動,只是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拱著兩只前爪,像戲文里的小生那樣,朝我作了幾個揖。
然后,一個尖細、飄忽,仿佛直接從我腦子里鉆出來的聲音響起了:“小娃兒,你瞧俺,是像人,還是像神?”
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風停了,蟲鳴歇了,連剛才還在奮力搬運的螞蟻都僵住了。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和這個站在陰影里的、不人不鬼的東西。
我的心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手腳一片冰涼。怕嗎?自然是怕的。
但除了怕,還有一種更奇怪的感覺——我看著它那雙綠瑩瑩的、帶著某種急切期盼的眼睛,看著它那副想上前又不敢、縮頭縮腦的樣子,腦子里不知怎的,就浮現出前屯老趙家那個剛過門的小媳婦。
那新媳婦見人就臉紅,說話細聲細氣,總是怯生生地躲在人后。
鬼使神差地,我張了嘴,聲音帶著孩子特有的、不管不顧的直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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