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門的那一刻,風(fēng)帶起燭火,影子在墻上晃了晃,像一道裂開的命線。 他坐在書案前,背影挺拔如松,一襲玄色龍袍襯著肩線筆直,仿佛撐住了整個黑夜。 燭光落在他側(cè)臉,輪廓深得像刀刻出來的一般,冷峻、沉靜,卻又藏著某種我讀不懂的溫度。 我沒有出聲,只是輕輕合上門,一步步走近。 他沒有抬頭,筆尖仍在紙上行走,墨跡緩緩成形。 我站在三步之外,看著那字一筆一劃地落下—— “曾疑宿命不可違,今見靈犀自破圍。” 我的心猛地一顫。 這句詩……是我剛?cè)雽m那天,在御花園隨手摘了片葉子,對著月亮念的。 那時我還未適應(yīng)這具身體,滿腦子都是原主被陷害、被打入冷宮的記憶,一時心酸,便低低吟了這么一句。 沒人聽見,我以為。 可他竟記得。 他放下筆,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然后緩緩轉(zhuǎn)身,目光落在我臉上,如炬如星,灼得我心頭一緊。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我先開口,聲音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穩(wěn)。 他笑了,嘴角微揚(yáng),卻不達(dá)眼底:“你若不來,我才該失望。”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你也早知道——我不是原來的江靈犀。”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燭火跳了一下,映得他眸色更深。 他不否認(rèn),也不解釋,只是站起身,朝我走近一步。 “你治病救人時,眼神太干凈。”他聲音低沉,像夜風(fēng)穿過回廊,“宮里的女人,哪怕再偽裝善良,眼底也藏了算計。可你不一樣。你救人的那一刻,是真的忘了自己在后宮。” 我又退了半步,卻被他再進(jìn)一步逼住。 “還有,”他繼續(xù)道,“你說話太跳脫,心思太活,動不動就蹦出些奇思妙想。原主江靈犀,隱忍十年才敢反擊,怎么可能養(yǎng)出你這樣的性子?” 我心頭一震。 原來……他早就看穿了。 可為什么一直不說? “為什么不揭穿我?”我終于問出口,聲音微微發(fā)緊,“只要你說一句‘你不是她’,我就完了。” 他靜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里竟有幾分疲憊,幾分釋然。 “因為我等了很久。”他緩緩道,“才等到一個敢寫我,也敢改我的人。” 我猛地抬頭。 寫他?改他? 什么意思? 他還未等我追問,已又逼近一步。 近到我能感受到他呼吸拂過耳畔,溫?zé)岫酥疲褚粓鰤阂忠丫玫娘L(fēng)暴。 “你以為,我真信那些天命所歸、帝王氣運(yùn)?”他低語,“那些命格推演、星象預(yù)言,不過是權(quán)貴用來綁住人心的繩索。可你來了,你不怕它,你還敢撕它。” 我心跳如鼓,幾乎要撞出胸膛。 “那你就不怕……”我咬牙,強(qiáng)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我把你寫死?” 他勾唇,笑意危險又蠱惑:“你舍得嗎?” 一句話,把我所有反擊的力氣都抽走了。 我愣在原地,臉頰發(fā)燙,心口卻莫名一松。 原來……他是信我的。 不是試探,不是利用,而是真的信。 信我會來,信我不會害他,信我能打破這盤死局。 可這份信任,沉重得讓我喘不過氣。 “你到底想讓我做什么?”我終于開口,聲音沙啞。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zhuǎn)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扇欞窗。 夜風(fēng)涌入,吹得燭火劇烈搖曳,墻上影子交錯,像兩股命運(yùn)在纏斗。 “這宮里,有人想重啟命輪。”他背對著我說,“他們以為你是鑰匙,其實你是變數(shù)。” 我心頭一跳。 “而我,”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刀,“不想再走一遍老路。我不想要一個注定勝利的劇本,我想要一個——能讓我真正活著的世界。” 我懂了。 他不是在等一個聽話的棋子,他在等一個能和他一起掀桌的人。 空氣仿佛被點(diǎn)燃,我的心跳越來越快。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 他卻忽然抬手,止住了我。 “別急著答應(yīng)。”他看著我,眼神深不見底,“你還有選擇。你可以繼續(xù)裝傻,可以退回去做那個‘乖巧’的妃子。只要不說破,我們還能維持這層平靜。” 我冷笑:“你覺得我會選嗎?” 他凝視我許久,終于笑了,那笑容竟有幾分溫柔。 “我知道你不會。” 風(fēng)停了,燭火重新安定。 我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忽然覺得,這一局,或許真的能贏。 只是……我還差最后一步。 我抬眸看他,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如果,我們能讓更多人不再被命運(yùn)碾碎呢?”我站在那句“你來做主,我替你壓住朝堂非議”之后,心頭驟然一震。 不是感動,不是狂喜,而是一種近乎戰(zhàn)栗的清醒——他把筆遞給了我,不是賜予,不是施舍,而是交托。這章沒有結(jié)束,請點(diǎn)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 像把江山社稷的命脈,輕輕放進(jìn)我這雙曾只握銀針的手心。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翻涌的酸澀與灼熱,抬眸直視他:“四角命輪,原是權(quán)貴壟斷命運(yùn)的囚籠。每一根支柱下,都埋著一個被抹去姓名的宮婢、一個戰(zhàn)死無名的侍衛(wèi)、一個因‘命格不合’被流放的匠人。他們不是燃料,是根基。” 燭光映著他冷峻的側(cè)臉,他沒打斷,只是指尖在窗欞上輕輕一叩,示意我繼續(xù)。 “我要將四角擴(kuò)為八方。”我一字一頓,像是在刻碑,“東、南、西、北、中五樞不動,新增‘奴、役、匠、卒’四維,納入底層宮人、輪值侍衛(wèi)、御手工匠、戍邊卒魂。他們的命線不再被抽離供能,而是反向注入命輪節(jié)點(diǎn),形成命運(yùn)共承之陣。”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范景軒緩緩轉(zhuǎn)身,目光如刀鋒般掃過我:“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命理祭司,會視你為亂世之源;宗室老臣會罵你動搖國本;欽天監(jiān)更不會放過你——他們靠‘命不可改’吃飯。” “可若命不可改,”我冷笑,聲音卻清亮如刃,“那我來這一遭,又是為了什么?撕開這天,不就是為了告訴他們——螻蟻也有權(quán)抬頭看星?” 他盯著我,許久,忽然低笑出聲。 那笑不像帝王的嘲弄,倒像一個終于等到盟友的孤勇者。 “好。”他終于開口,聲音沉如鐘鳴,“八方命陣,由你主理。朝堂若有人敢攔,我親自去拆他們的廟。” 一句話,輕描淡寫,卻重若千鈞。 我轉(zhuǎn)身欲走,腳步剛動,手腕忽地一緊。 是他。 他伸手扣住我的腕,力道不重,卻穩(wěn)得像鎖住了一縷逃逸的風(fēng)。 我沒有掙扎,只是微微側(cè)身,燈火在他眼底晃出一層罕見的柔軟,像是寒冰裂開一道縫,透出地心的光。 “江靈虹,”他低喚我的名字,聲音罕見地低啞,“別再一個人扛了。” 那一瞬,我?guī)缀跻摽诙瞿切┎亓嗽S久的恐懼——我怕失敗,怕連累他人,怕自己終究只是個穿書的異類,連死后都不會在這世界留下痕跡。 可話到唇邊,卻只剩一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好。” 可我心里清楚,從這一刻起,我們不再是彼此命運(yùn)的旁觀者。 我們是并肩執(zhí)筆的書寫者。 我拉開門,夜風(fēng)撲面而來,吹得裙裾翻飛如蝶。 走出書房的剎那,指尖悄然滑入袖中,觸到那片冰冷的銅鏡碎片——那是我初入此世時,從原主殘魂中救出的唯一信物。 可此刻,它竟微微發(fā)燙。 我腳步一頓,借著廊下昏燈展開掌心。 鏡面不知何時已不再斑駁,竟浮現(xiàn)出一行細(xì)如蚊足的小字,幽幽泛著微光—— 【新命已立,舊書將焚】 風(fēng)停了,檐角銅鈴無聲。 我靜靜看著那行字,沒有驚呼,沒有退縮,只將銅鏡緊緊攥入掌心,任那熱度烙進(jìn)血肉。 原來,它從來不是被動顯字的預(yù)警器。 而是……我早已埋下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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