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窈話音落下,剛才亂作一團的飯廳,忽然靜下幾分。王妃今日在伯府門口,表明要將自己嫁妝里一些鋪子交給伯夫人,就惹得文昌伯不快。文昌伯的問責,又句句不離中饋之權。經過謝窈的提醒,一些謝家幾個耆老和謝二爺也反應過來,不再主動替謝明安“沖鋒陷陣”,得罪伯夫人和王妃。謝窈走到孫姨娘面前,看著還在痛苦呻吟的女人,她緩緩說道:“剛才除了飯菜,孫姨娘還服用了孫藥令的安胎藥,說不定這毒,是下在安胎藥里呢。”孫姨娘氣息奄奄,這不是裝的,聽到這話,卻咬緊牙關怒吼:“你,你胡說!那是我父親給我親手煎的安胎藥!”孫藥令也臉色一白,抽空抬頭反駁:“王妃不要亂說,老夫怎么可能給自己的女兒下毒!”說著,他從藥箱里取出大瓶小瓶的藥丸,往孫姨娘嘴里灌,然后再次把脈,急得額頭冒汗。“父,父親別急。”孫姨娘見自己父親這么著急,眼眶微微濕潤,抬起手,為孫藥令擦了擦汗。這情景,讓周圍人無一不動容。謝窈見此,不再多言,回頭吩咐棠心:“去,將今日后廚所有下人,都帶上來。”“對,對,是要查后廚!老夫已經確定,姨娘這是服用了少量紅花,還有其他中毒癥狀,飯菜一定有問題!伯夫人,你究竟如何準備的宴席!”孫藥令也看向許素素,眼神充滿質問與恨意。謝明安聽到飯菜有問題,更是暴怒如雷,當即沖到許素素面前:“果然是你要謀害本伯的兒子,毒婦,還不跪下認罪,本伯饒你不死!”“饒我不死?”許素素抬眸,看向他的眼神,厭惡而鄙夷。她故意語氣平靜地反問:“謝明安,你不是早盼著我死嗎,說這話,你也不怕被你害死的冤魂,晚上去找你?”“混賬!”謝明安瞳孔微縮,徹底被憤怒沖昏頭,全然忘了許素素的身份,更忘了還在一旁的王爺,抬起手——謝窈沒想到謝明安敢在眾目睽睽下動手,本能地沖上前阻攔。可就在這一瞬間,許素素抬眼,飛快地給了她一個眼神。平靜,冷冽,還有一絲安撫。謝窈的動作硬生生停住,心卻被揪住。“啪”地一聲,謝明安一巴掌,落在許素素臉上。她的臉頰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一抹血絲,可她連眉毛都沒皺一下。許素素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飯廳徹底靜了,謝老夫人的哭嚎聲停止,二房等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連地上的孫姨娘都忘了疼,心道,不好!伯爺一時沖動,許素素如今可是誥命夫人啊,這下就是有理也成了沒理!“你敢打我母親。”謝窈的聲音似淬了冰,幽幽地響起。沒等謝明安反應過來,她已抬起腳,狠狠踹到他胸口!“嘭!”“咚!”謝明安整個人熟悉地被踹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后面的柱子上,又順著柱子掉落,口吐鮮血。他剛爬起來,謝窈來到他面前,揚手一個耳光。這一下,打得謝明安腦袋嗡嗡作響,頭痛欲裂,一邊臉瞬間高高腫起。謝窈轉身:“忍冬。”忍冬早已在她動手前,就跑到許素素身邊,仔細檢查。“王妃放心,夫人沒有大礙,奴婢去準備帕子,給夫人消腫便好。”“來……來人啊!”謝明安趴在地上嘶喊。蔣四等護院正要上前,白蘞按刀,攔住了他們。“文昌伯,王妃的母親乃皇上冊封的二品誥命夫人,毆打誥命,你可知罪!”蕭熠之也黑眸幽深:“文昌伯,你敢在本王面前,打本王的岳母?”謝明安暈頭轉向,聽見他的話,又看見謝窈含著殺意的眼神,大腦一下子清醒了幾分。他明白過來死死盯著許素素,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許氏,你故意的。”許素素一臉悲慟,仿佛死了夫君的樣子,掉著眼淚。謝明安:“……”他眼底滿是恨意,卻只能忌憚地低吼:“謝窈,你這個不孝逆女,竟敢對本伯動手,你眼里還有沒有尊卑倫理!”謝老夫人拄著拐杖,撲到謝明安面前:“我的兒,疼不疼?作孽啊,女兒打父親,這是大逆不道,天理難容!我們謝家的臉,都要被謝窈丟盡了!”謝二爺想將謝明安扶起來,但看見白蘞的眼神,他默默收回手。“窈兒,無論如何,文昌伯都是你爹,你怎能動手打人?還不給伯爺道歉,認個錯,這是就算了,別傳出去讓人看咱們謝家的笑話。”謝二爺勸道。二房夫人:“是啊,就算伯爺動手在先,你身為人子,也不該對父親動手。”幾個謝家耆老更是臉色難看,其中一個脾氣最沖的族叔上前,指著謝窈,厲聲呵斥:“簡直目無綱常!伯府養你這么大,你仗著自己成了王妃,就敢對父親動手?這樣的逆女,根本不配做咱們謝家的人!依我看,該把你逐出宗族,永不準再踏回謝家一步!”“逐出伯府?斷絕關系?好啊!”謝窈勾起唇角,眼中燃燒著怒火。母親生生受了那一巴掌,就是為了讓謝明安啞口無言。“叔公這話說到我心坎里了,文昌伯,你敢嗎?”她上前一步,譏諷地問。謝明安的臉瞬間僵住,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謝窈字字清晰:“文昌伯,你寵妾滅妻,吞我母親嫁妝,把我扔去邊境九年不聞不問,如今還敢動手打誥命夫人——這樣的父親,我不認也罷!”“你要真有骨氣,現在就寫斷絕書,從此,我謝窈和文昌伯府再無瓜葛!”謝明安雙目布滿血絲,半張沒有被打腫的臉,也憋得通紅。斷絕關系?他怎么舍得!許氏還有一筆許家陪嫁在,謝窈更是靖北王妃,手里握著豐厚的嫁妝,要是真斷了關系,他一分好處都撈不到,還要背上毆打正妻的惡名,今天的一切,豈不是白做了!“擦擦。”蕭熠之從袖中掏出一方素色錦帕,帕子上繡著云紋,遞給謝窈:“別讓他,臟了你的手。”謝窈接過錦帕,心里的怒火平復了些。她輕輕擦拭手指,眼神掃過滿廳指責她的人,那些人被她看得一縮,沒人再敢開口。謝明安聽見靖北王的話,更是臉都成了豬肝色。蕭熠之道:“事關本王岳母大人清譽,把杜語堂叫過來。”杜語堂?沒等眾人想起那是誰,白蘞已經吩咐了下去:“你們兩個,騎快馬去京兆尹,請杜大人來文昌伯府。”謝明安瞪大眼睛,本想阻止,但根本來不及。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杜語堂,不是京兆尹杜大人的名諱嗎!此人公正嚴明,深受百姓愛戴,之前在靖北王和王妃大婚之日,就是他出面,解決了鬧事的孫家人。杜大人的母親是蕭家二姑奶奶,論輩分,他是王爺的表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靖北王,能不去公堂,而是派出自己兩個屬下,將京兆尹請到自家伯府吧。或許,杜大人會給王爺面子,不讓謝家在丟臉一事上,更上一層樓……謝家眾人一個個低下頭,怕再鬧下去,不止是杜語堂來謝家,他們謝家人都得去京兆府公堂上分辨,豈不是丟死人了。謝明安看著這一幕,捂著胸口,氣喘吁吁地爬起來。他理了理衣襟,一瘸一拐走到孫姨娘身邊,趁眾人沒發現,給孫藥令遞了個急切的眼神。隨即,回頭道:“許氏,今日回門宴是你安排的,孫姨娘中毒,你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系,這伯府的中饋你不配再管,本伯要收回中饋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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