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曦從不知道，傅庭川這樣的人，居然也會講故事。傅心悅應該聽過不少故事，而浩浩作為傅庭川的親生兒子，卻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林語曦承認，自己又稀里糊涂感到不平衡了。她摸著浩浩的腦袋，問道：“寶貝，缺不缺人給你讀故事書？”林承浩一點猶豫也沒有，“我有錄音機，不缺。”錄音機里有媽咪的聲音，從童話故事到科普故事，應有盡有，用不著傅庭川。既如此，林語曦也不強求，看向傅庭川，聲調淡淡：“你看見了，浩浩不需要你。”老婆不需要他，兒子也不需要他，傅庭川現在跟橋洞底下的流浪漢也差不了多少。“那讓舅舅做飯！”傅心悅謹遵母上大人的諄諄教誨，給舅舅舅媽營造相處機會，“舅舅做飯可好吃了！”林承浩默默走上階梯，打開家門，對門外的傅心悅道：“我家不讓小叛徒進。”傅心悅雖然年紀小，但知道叛徒是什么意思。她吐了吐舌頭，飛快地對傅庭川說了一句：“舅舅，浩浩生氣了，我不能幫你了。”大門被用力關上。空留傅庭川一人在外。他臉色沉沉。這樣‘狗見狗嫌’的地步，再持續下去，他是不得不考慮封子旭出的那餿主意了。……林語曦沒有照顧一個孩子的經驗，浩浩獨立自主，對她來說只能算半個孩子。衛生間里，她給傅心悅洗好臉，拿出一件她穿不下的T恤，當作孩子的睡衣。沒想到，傅心悅穿上后，直接成了睡裙。“語曦阿姨，我不想穿褲子了，這樣很涼快。”傅心悅說完就跑到床上，抱著一個方形靠枕，躺好。林語曦輕嘆一口氣。七歲的小孩不覺得別扭，她反倒別扭極了。除了要給浩浩喂奶的那一年零幾個月，她都是獨睡。現在身邊突然多了個人，還怪不適應的。傅心悅眼眸晶亮，一點困意也沒有，指著床頭柜上的相冊，驚喜道：“語曦阿姨，你怎么有舅舅的照片？”五六個人的照片里，傅心悅只認得傅庭川，所以一眼就看出來了。林語曦‘嗯’了一聲，“你媽媽怎么跟你說的？”傅心悅一下捂住自己的嘴，“我媽媽什么也沒說。”此地無銀三百兩。林語曦隨便一猜也能猜到，靜雯姐想撮合她和傅庭川。她坐到床邊，往傅心悅臉上涂潤膚露，邊涂邊問：“你第一次見你舅舅，是什么時候？”她對傅庭川過去的七年一無所知，傅庭川又閉口不談，林語曦只能旁敲側擊，來問一個孩子。傅心悅記憶力不錯，張口就道：“舅舅在美國，我飛過去，太奶奶說我三歲。”“你舅舅住哪兒？”傅心悅用手比劃了一下，“一個小房子。”小房子？對他們傅家人來說，小于一千平的大概都算小房子吧。林語曦閑來無事，刨根問底：“什么樣的房子？”傅心悅轉了一圈眼珠子，伸出一根手指頭，“只有一樓。”林語曦明白了，傅庭川住的大概是個公寓。也不奇怪，紐約寸土寸金，到處都是公寓，為了縮減交通成本，傅庭川住個高級公寓，也算符合他的身價。“你舅舅平時除了上班，還會見什么人？”傅心悅有問有答：“舅舅一個人住，沒有別人。”這回答倒是出乎意料。連個管家傭人都沒有？“沒有叔叔阿姨嗎？”傅心悅點點頭，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吐舌頭，“舅舅在美國做飯很難吃，很甜。”能把飯菜做成很甜，傅庭川也是厲害了。看來這七年，傅庭川的廚藝進步不小，在美國工作之余，去上新東方了吧。林語曦斟酌用詞良久，“那詩詩阿姨呢？”傅心悅捂住自己的嘴，悄咪咪說道：“媽媽說，詩詩阿姨不是我們家的人了，以后只能叫秦阿姨。”林語曦一怔，似乎聽到外殼破裂的聲音。靜雯姐在籠絡人心這一點上，和傅庭川不相上下。傅心悅湊上來，對著林語曦的耳朵，小聲說：“我知道，詩詩阿姨喜歡舅舅，但是舅舅都在工作，我只見到詩詩阿姨……”她說著開始掰手指，最后掰成七根。“見到詩詩阿姨七次。”不算多的一個數。林語曦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想問：“那悅悅有見過……你舅舅流血嗎？”去露營的那天，傅庭川腹部那道明顯的疤痕，依舊時不時出現在林語曦腦海中。傅心悅咬著手指，沉默了幾秒鐘，搖了搖頭。林語曦心領神會。要么，傅庭川是在出國后三年內傷的，要么，是回國之后，露營之前傷的。以國內的治安，被傷成這樣，似乎不太可能。傅庭川究竟花了多少錢在私人安保上？該不會一個保鏢都沒請吧？想著想著，林語曦的思緒又如同野馬脫韁。不能再想了。她替傅心悅掖好被子，柔聲道：“睡吧。”傅心悅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趴到她肩膀上，偷偷道：“語曦阿姨，我告訴你哦，舅舅的小房子里有你的照片。”林語曦愣住。傅心悅還在繼續發力：“你在照片里超級漂亮的，穿著紫色的裙子，有這么瘦，這么高……”她說著，還爬起來，站到床上，伸出手比劃。高？穿高跟鞋？林語曦估摸著，可能是畢業晚會那天，傅庭川偷拍的。原來這個男人早就在偷偷關注她了，瞞得可真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喜歡的是秦若詩。所有人都這么認為。傅心悅說完就坐下來了，拉來被子，重新躺好。床頭燈被按滅。室內昏暗一片，林語曦平躺在床上，睜著眼，偶爾有幾縷月光鉆進來，在天花板上投下幾抹亮色的痕跡。她一直想不通。僅僅因為一個誤會，傅庭川在美國獨居了七年。連當面問一下都不敢。他才是真膽小鬼吧！林語曦想起來，有點生氣，翻身找來手機，把傅庭川的備注改成了【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