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順著溫羽凡的目光瞥向墻上的全家福,竹針在指間頓了半秒。
她嘴角悄悄彎起個淺弧,沒吭聲,只把銀灰色的毛線在指間繞了個緊實的圈,竹針“咔嗒”一聲穿過線圈,織出半片規整的紋路,像在給記憶打個穩妥的結。
她原以為這仨年輕人拿了餅干和水就該走了。
看他們那樣子,定是趕路急慌了的,一個背簍似的背著個傷腿的,還有一個姑娘家褲腳還沾著草籽,哪有閑心在這土坯房里多待。
可竹針剛又織了兩圈,就聽見溫羽凡低低“咦”了一聲。
溫羽凡正扶著柜臺穩了穩背上的金滿倉,手背不經意蹭過對方的后頸,那溫度燙得他心里一緊。
他趕緊側頭,見金滿倉額角沁著層冷汗,臉色白得像褪了色的粗布,嘴唇抿得緊緊的,連呼吸都帶著點發飄的熱乎氣。
“大娘,”他聲音里裹著藏不住的急,眉頭擰成個疙瘩,“村里有衛生院不?我這兄弟……”他抬手輕輕拍了拍金滿倉的傷腿,夾板邊緣的紗布早就被血浸得發暗,“不光傷著,好像還燒起來了。”
金滿倉本就昏昏沉沉,被這一拍倒機靈了些。
他瞅著溫羽凡遞來的眼神,立馬心領神會,當下就把五官擰成了團:眉頭揪得像打了死結,嘴咧得能看見后槽牙,喉嚨里還擠出半聲壓抑的痛呼,仿佛那傷腿不是被夾板固定著,而是正被人往反方向掰。
老太太被他這夸張模樣逗得直樂,手里的竹針都停了,巴掌在大腿上拍得“啪啪”響,眼角的皺紋堆成朵菊花:“哎喲,這孩子,都疼成這樣了還耍寶呢?”她笑得喘了口氣,才直起身,用竹針往村西頭的方向指了指,“衛生院可沒有,咱這山溝子哪有那金貴地方。要說看腿啊……”
竹針的針尖在晨光里閃了閃,她慢悠悠道:“前頭第三個路口右拐,有個青瓦院子,門口立著半截老栓馬柱,石頭都磨得發亮的那個,就是老趙家。別看他門楣上掛著‘獸醫館’的木牌,治跌打損傷可比縣城醫院的大夫靈多了!去年隔壁村老李頭從牛背上摔下來,三根肋骨都斷了,躺床上哼哼唧唧的,還是老趙頭拎著藥箱過去,敷了三副草藥,沒過倆月,人家就能扛著鋤頭追孫子跑二里地,比小伙子還利索!”
“獸、獸醫?”金滿倉的臉“唰”地垮下來,剛還擰著的眉頭一下松開,嘴角撇得能掛個油瓶,眼神里的嫌棄快溢出來了,“給豬牛羊看病的?那能行嗎?別給我腿治得更糟……”
溫羽凡卻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聲音穩得像壓著塊石頭:“獸醫怎么了?能治傷就行。管他是給人瞧還是給牲口瞧。”他說著彎腰調整金滿倉的姿勢,夾板邊緣故意往柜臺角上輕輕一蹭,“吱呀”一聲響,像根生銹的合頁在較勁,“就是怕人家見咱是外鄉人,又是這狼狽模樣,不肯接。”
“嗨!”老太太把竹針往柜臺上一擱,銀鐲子在腕間晃出細碎的光,叮鈴鈴響,“老趙頭那人,是典型的面冷心熱。早年在鎮上獸醫站待過,見多了生老病死,心善著呢。你們去了就說是村東頭小賣部的周嬸子介紹的,他保準給你們好好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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