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蘇玉也猜到了大概,還是不由一驚,而后嘴唇抿得發白,她很小心地問道:“那你怎么看出來是我的。”謝琢目光灼灼,一字一頓地說下去:“每一件事,都是我們之間發生過的,我難道還能騙我自己,你寫的不是我嗎?”蘇玉挽著他的指骨收緊。深埋的心事被揭開,而這一刻,除卻羞恥,她竟覺得有種暗潮洶涌的悸動。“我問你一個問題。”見她默然,謝琢又說。“嗯。”“高三的冬天,我們分開的那天晚上你為什么哭?”他看著蘇玉低斂的眼睛,輕聲說,“也許是因為孩子辛苦,也許是因為牙齒疼,也許是因為那首歌。也許——是因為我。”最后,他靜靜地說出了那一句:“你喜歡的人是我吧,蘇玉?”那一瞬間,她仿佛聽到風聲拂過荒原,吹醒身體深處的少女心事,寸草不生的地方終于長出濃濃的綠意。毫無征兆地,一滴滾燙而雋永的淚沿著她的頰面急速垂落,最終砸在他的手背。蘇玉恓惶地低了頭,雜亂無章地蹭了兩下臉。她不知所措,啞著聲音道了句歉。謝琢幫她擦臉,他掌心很輕地握住她小而濕潤的一張臉,聽見她夢囈一般呢喃:“對不起,我不喜歡哭的,除非我特別特別難過。或者、我特別感動。”“你可以哭,”謝琢一邊幫她擦淚,一邊平靜地安撫她說,“你可以難過,可以委屈,可以敏感有情緒,可以做得不好,可以有缺點。”“你可以允許自己不完美,因為即便不完美,你也值得被愛。”為什么會這樣說呢?為什么會不辭辛苦地趕來見她。因為他看到,她在筆記里寫道——【即便告白,大概也是得不到回應的。也許是我不值得。】所以他一定要親口告訴她。你值得。他說:“蘇玉,你值得被愛。”堅定而有力的回應,讓她深處某一道空缺,倏然被填得緊實而豐盈。蘇玉心里很亂,她閉上眼睛,稍微平靜了一會兒,告訴他:“其實我今天……是想跟你說,我前幾天去看了醫生,因為我怕,我可能不適合進入健康的戀愛關系。我在考慮要不要吃藥緩解。“本來我今天很難受的,我經常會覺得,做任何事情的阻力都很大,可是你在我身邊,我就好了許多。”她說到喉嚨口阻塞,再難出聲。謝琢眼里閃過一瞬的訝然,而后接著她的話,問道:“那你介不介意,有人別無所求地愛你?”蘇玉:“什么意思?” 謝琢說:“意思是,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被我愛著就好。如果戀愛不在你的人生計劃里,你就把我當做你生活的附庸。“我不知道什么叫健康的戀愛關系。我只知道,我不會和你分開。”蘇玉愣愣,不確定地、輕聲重復他的話:“別無所求嗎?”“因為,我想要的我已經得到了。”他說,“你早就給我了,你的真心——我給不了你同等的東西,彌補不了你七年的遺憾。所以我別無所求。”除此之外,他還一并回答了困擾她前半生的問題:原來并不是所有的愛都夾雜著痛苦。蘇玉看著謝琢,在他遲到的告白聲中,緩緩地勾了勾唇角,她流著淚,告訴他:“對,我喜歡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謝琢抱緊她,至她眼淚像烈火在面頰燒灼滾滾。他憐惜而哀傷地淺吻上去。蘇玉緩了一會兒抽泣過后的勁,接著,堅持問下去:“既然你知道了,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他喉結輕動:“什么?”“你以前,有沒有喜歡我?”謝琢想了想,誠懇答道:“我沒有你敏銳,沒有你的情感豐富,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他稍停頓,似許多遙遠往事,如長出翅膀,翩然飛到彼此心中,謝琢說道:“不過,我預感你在我身后。但是我回頭看的時候,我的身后沒有你。”“我就會有點失落。“這算喜歡嗎?”她怔然問:“哪一次?”“很多次。”蘇玉一眨眼,淚痕淌過的臉還在泛潮,她終于笑了起來:“謝琢,我沒有遺憾了。”第65章電影放到后來,謝琢沒有怎么再看。他確定蘇玉沒有再哭,把她抱到了床上,寢室小床,一個人寬敞,兩個人就正正好。她背對著他,手里拿著冰塊給眼睛消腫。蘇玉讓謝琢半個小時不要和她說話,謹防破功,她明天真的要上課。他靜靜地躺著,真安靜下來了,蘇玉又不自在,老覺得他睡著了。她原以為在未來的某一天,她可以好整以暇地和他交代這個真相,比如上了年紀之后,某個平靜的午后,一起摸著小貓小狗,她想起往事,笑笑跟他說,誒你知道嗎,我上學的時候還喜歡過你。她總以為時過境遷的道理是真的。沒有想到窗戶紙被捅破的時候,她還是會淚流不止。冰塊也不太有用。謝琢沒打擾她,讓她好好休息。蘇玉背對著他躺著,她想起什么,說:“我以前還給你寫過情書。” 謝琢輕聲:“什么時候?”“最后一個學期之前,”她嘟噥著,回想著,“不過現在都找不到了。”“寫了什么內容?”“哪里還記得。”說到這兒,蘇玉身子一轉過來,問他:“如果我當時告白了,你會答應我嗎?”謝琢倚在她的床沿,臉頰一側就是她珍重了許多年的兔子。“我想過這個問題,”他靜靜地思索,說下去,“也許我會考慮,說可以試一試,結果還是騎虎難下。因為我很快會去美國,你也會考去你心儀的學校,我們兩個在一個地方讀書的可能性不太大。”異地是一個很大的阻礙,這也是蘇玉沒有選擇告白的重要因素之一。這樣一個分水嶺,遠勝過父母的阻撓。“你是真的,不小心刷到的嗎,那個帖子。”蘇玉問他。謝琢看了看她,安靜片刻,他交代了情況,“是徐一塵發給我的。”蘇玉蠻吃驚的:“他怎么會……”“可能他真是無意刷到吧,”謝琢想了想,淡淡說道,“他很了解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本科時候他在南方的軍校,學校用不了手機,那幾年其實沒怎么交流過,后來他到北京之后,我們才慢慢地恢復聯系的。”這樣的友情,談不上變質,但總不如當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班級教室里維系緊密,那樣無話不談,好像一起看過星星,就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聚散離合,幾度秋涼。蘇玉平靜地回憶著,眼波掃到謝琢的身子,發現他還沒有穿上衣服。“坦誠相見”交代心事還是挺羞恥的。她問:“你冷不冷啊?”其實她想說的是,襯衫應該吹干了,要不要拿過來穿上。謝琢說:“你被子分我點我就不冷了。”蘇玉出于難為情,把自己裹嚴實了,被窩吸在身上,讓她像個雞蛋灌餅。她后知后覺地讓出一點給他,整理的手在里面動著,被謝琢一把抓住,蘇玉往他赤裸的胸膛撞。聽見他低聲問:“可以留宿?”蘇玉悶聲不響,就是默認了。她輕摟住他的后背,手掌碰著男人堅硬的肩胛骨位置,又摸到他的腰部肌理,胡思亂想這里怎么會那么有力氣。代入男人,她肯定累得不輕。不過對謝琢來說,時長、頻率似乎都不成問題。她人心黃黃地想入非非,直到謝琢平靜出聲,又將她理智拉回:“我現在回想,怎么身邊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蒙在鼓里?”蘇玉正想問他,所有人是哪些人。 謝琢低眸,“我很遲鈍吧,蘇玉。”他說:“我很遲鈍,動感情也比你慢一拍。”蘇玉問他:“你知道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謝琢說:“有這個意識的時候還挺早的,隱隱約約覺得,你在采訪里寫的那個人有沒有可能是我?后來慢慢發現,好像是真的,最開始很開心。沒過多久就覺得難受,一直持續到現在,知道你喜歡我這么多年,我很難受。”可能,這就是心疼吧。他用微涼指腹,輕碰她薄薄的脆弱易損的眼皮。這一天晚上,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都信,因為謝琢的目光是那么真摯,但蘇玉仍有困惑:“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全部的樣子?”他說,即便是不那么完美的她。“因為我見過最好的你。”他說:“我喜歡的是蘇玉的真心,不是蘇玉的漂亮和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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