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彼時只是開玩笑說：“叔叔阿姨還缺孩子嗎。”江萌也跟她說笑：“好啊，你去申請做他妹妹，沒準(zhǔn)他特喜歡你，就同意了呢。”他喜歡她？好奢侈的想象。蘇玉點(diǎn)到為止地打住了話題。-謝琢最近有意無意地對自己的外形有了一些苛刻的要求，去健身房是真為了健身。雖然身邊的人或奉承、或真心地，都稱他的相貌近乎完美，但是謝琢照鏡子的時候還略有不滿，比如這里的線條會不會還不夠流暢？這里的肌肉似乎不太明顯了，舉鐵半個月，初見成效。腹肌是提升競爭力的要素之一。曾一航猜到謝琢最近可能在向某個女孩子示好，調(diào)侃過他：“你這練了也沒用，天天穿衣服，人姑娘也看不見啊。”謝琢不是喜歡練個身材就迫不及待往朋友圈展示裸照的那種人。他撐著下巴，坐辦公室里翻著文件，淡道：“萬一呢。”“萬一什么？”曾一航頭腦簡單地問。謝琢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曾一航瞬間小臉通黃，表示懂了。萬一有機(jī)會在她面前脫衣服呢！“凍瘡怎么治好？”謝琢又問他。曾一航：“我表舅是中醫(yī)，管治這個。”謝琢：“用藥嗎？”“好像他自治的膏藥吧，在醫(yī)館，你帶人去看啊。”他想了想，帶蘇玉去看醫(yī)生，雖然謝琢是很樂意的，但有點(diǎn)過界了吧？他有什么立場嗎？他想了一想，說：“她最近挺忙的，我怕會打擾她。”那時候謝琢在想，追求女孩子沒有他想象得輕松與志在必得。想要靠近她的時候，因?yàn)榉N種擔(dān)心而退縮。怕她不高興，怕打擾、越界，怕任何一點(diǎn)小動作都讓她被刺傷，甚至被討厭。患得患失并不是源于他對自己的不自信。這來勢洶洶的顧慮，就被稱為情怯。最后，謝琢說：“醫(yī)館在哪？我自己去。”曾一航八卦臉：“你在追人啊。”他沒說話，又瞥他一眼。 曾一航憋笑：“就是總覺得，你好像那個孔雀在開屏啊，還不知道往哪個方向開。”謝琢懶得搭腔，用手里卷起的文件敲他腦門：“管好你自己。”“長什么樣我看看嘛。”他漫不經(jīng)心說：“追到了再說吧。”蘇玉最近是真挺忙的。謝琢得知她吃夜宵的一家蒼蠅小館，在學(xué)校的后街。他在門口，坐車?yán)锏攘舜蟾虐胄r，蘇玉還沒出來。她吃飯的速度很慢，尤其一個人的時候，不必配合旁人的速度，慢慢悠悠，不趕時間。也可能店里暖和，她想多待會兒，蘇玉的背包敞開著，她在店里拿出一份紙稿在看。謝琢不緊不慢地等在車?yán)铩Ｋ麤]給蘇玉發(fā)消息說自己在，直到她出來，他把車慢吞吞開到她的跟前，“下雪了，沒帶傘嗎？”車窗降下，蘇玉眨眨眼，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驚訝于跟謝琢又偶遇了這件事。她抿一抿唇說：“嗯，北方人都不打傘的。”謝琢輕笑：“上來吧，車?yán)锱汀！碧K玉沒有推辭。她坐在副駕，又緊急地拿出稿子，很真誠地請求說：“明天是辯論決賽了，我在寫稿子，怕吵到室友睡覺，我能在你車?yán)锎粫簡帷！敝x琢說好。他幫她打開了車?yán)锏臒簦钛劬τX得溫暖的橙黃色在頭頂鋪開。蘇玉翻找背包里的東西時，隨身帶的兩小瓶藥窸窸窣窣發(fā)出聲音，她連忙把藥瓶往里面塞了塞，取出一支筆，在稿子上寫東西。謝琢沒有打擾她寫稿子，他閉目，安靜地陷進(jìn)座椅中。直到蘇玉出聲，是對他說話：“你是不是來了好幾天。”她前兩天也看到了他的車，不過當(dāng)時并不太確定，因?yàn)橹x琢停的位置還挺偏僻的。謝琢大概也覺得自己停得很隱蔽吧，實(shí)際上昂貴的轎車開到哪都招搖醒目。要不是今天路上下雪，他很可能也不會通知她，只會默默地來這里，陪她吃碗面，再默默地開走。謝琢睜開眼看她，如實(shí)說：“我看這胡同里路燈都沒幾盞，你又每次很晚才出來，怕你不安全。”蘇玉低聲，說：“安全的，我經(jīng)常走，離學(xué)校后門很近。”她默了默，接著道：“你不用每天都來的。”蘇玉說著這話時，腦子里在亂想，這不會又是陳跡舟給他的任務(wù)吧？有一個朋友的妹妹身份在，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然搞不清楚謝琢接近她的動機(jī)了。謝琢沒有聽到她的心聲，卻旋即接了話：“追求女孩子不是要有誠意嗎？”她瞳孔收緊，輕輕地怔住。 車?yán)锾察o了，安靜得她連呼吸都需要放慢，否則會顯得嘈雜。謝琢也在思考，她這一句：你不用每天都來。是不是不想看見他？“周師兄不這樣？”沒有追女孩的教科書參照，謝琢只能拿她身邊的人稍作對比，垂眸看她，低低地問：“他給你距離？”蘇玉過會兒才出聲：“他知道我不喜歡他離我很近，我會煩他的。”我會煩他的。還真是挺能威脅到人的積極性的一句話。謝琢理應(yīng)后退一些，予以她呼吸的空間，但幾乎未經(jīng)思考便脫口而出的心聲是：“我不要距離，我想跟你在一起。”蘇玉耳邊的聲響坍縮成一條直線，她反復(fù)地用手卷著頁角，快要不知道怎么呼吸了。“你會嫌我煩嗎？”謝琢又問她。當(dāng)然不。他跟別人都是不同的。平時相處中，周遠(yuǎn)儒一有什么讓她覺得減分的地方，蘇玉就會想，謝琢才不會這樣。蘇玉總會下意識把別人和他相較，但反過來，她不會拿謝琢跟別人比。他做任何事，都不會令她生厭。他不會在備選的那一欄，不會被她挑剔。他是屹立的白塔，永恒生輝的。蘇玉沒有說話。謝琢在暖色的燈光里看著她沉靜的表情，跟她打商量似的語氣，輕道：“等你煩的時候跟我說，我再走。”“現(xiàn)在先不走，可以？”蘇玉想把車窗打開一點(diǎn)，讓外面的動靜進(jìn)來，雪也好，商鋪卷簾門的拉扯也好，或者車輪滾滾，吵一點(diǎn)，總之不要讓她陷在他清凜的氣息里丟盔棄甲。但她動彈不得，連開窗的動作都做不了。看來他是有點(diǎn)距離意識，但不多。也或者是因?yàn)椋胍姷剿恕Ｄ┝耍K玉終于給了一點(diǎn)肯定的回答：“好。”她心不在焉地看紙面。文字翻滾沸騰，覆在一起，蘇玉不識字了，不要說捋清邏輯，她現(xiàn)在連基本的思考都很難做，滿腦子都是謝琢那句：追求女孩子要有誠意。她靜靜地坐在胡同口的車?yán)铮{(diào)整呼吸，試圖令自己鎮(zhèn)靜下來。謝琢忽的問她：“你有喜歡的人嗎？” 蘇玉愣一下：“現(xiàn)在嗎？”“現(xiàn)在。”他說。來意不明的問題，蘇玉本該說沒有，早就不喜歡了。她對那個遙遠(yuǎn)的“暗戀的男生”，分明早就忘懷了。有時候把他從記憶里拎出來，也是為了對付周遠(yuǎn)儒的三請四邀，所以騙人家，她心里有人。蘇玉心如明鏡，她怎么可能陷進(jìn)一段暗戀關(guān)系里，這么多年走不出來呢？他們連手都沒有牽過。可是此刻，她看著謝琢的眼睛。她看著他的眼睛，心臟深處宛如發(fā)生一點(diǎn)無聲無痛的震蕩。久久地，蘇玉才稍作回應(yīng)，“我不知道。”這個回答很有意思。謝琢看著她，不解地想，不會還在搞暗戀吧？不過沒關(guān)系，謝琢很堅(jiān)定，他要跟蘇玉談戀愛。暗戀算什么？要成早就成了，暗戀的人都十萬八千里了，他不一樣，他可以成天在她眼前晃。就不信這樣還贏不了。其實(shí)今天就算不下雪，謝琢也要跟她碰面的，他抽空去了曾一航舅舅的醫(yī)館，給她拿了“獨(dú)家配方”的藥膏。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謝琢說要想預(yù)防，得把傷口揉開。蘇玉是知道要這么做的。她沒有吱聲，接納了他的好意，但她現(xiàn)在背稿子沒有時間，于是打算把藥膏收起來。謝琢卻說：“你背你的，我給你涂。”藥膏在他們的手里，一人捏一端，聞言，蘇玉停了停手上的力道，沒有強(qiáng)勢地拿回去說不用。站在女孩的角度想，他也怕一個沒好感的異性突然親近，會讓她不適，于是言辭委婉說道：“就當(dāng)我是醫(yī)生，可以？”淺淺的猶豫過后，蘇玉摘下了左手的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