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一箭如故
昆侖八十八年秋,七月。
夜雨溟蒙,涓細的水流沿著陳舊木紋潺潺而下,滑下屋檐,落成一滴滴摻了灰的水珠。屋子里傳出的二胡聲幽咽低回,雨不大,但雨聲仍是掩蓋了大部分樂聲。
這是一間破舊客棧,雖然舊,但不小,大堂中整齊擺著十幾張桌子,仍顯得有些空。這也難怪,早幾年來,還能看到原本放在門口的雕花屏風跟屋角的青瓷花瓶,掌柜說這是門面,若不是幾年前老太爺發了風病,也舍不得拿去換一口柳木棺材?,F在只剩下墻上掛著的幾串大紅燈籠,每盞足足有三尺大小,當中幾個破損的,被漏進的細風逼得偏偏倒倒,仍在奮力搖曳著,像臺上的盲眼樂師一般,硬撐著福居館曾有的氣派。
福居館在青城派轄內,就座落在前朝馳道旁。那是一百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這個叫易安鎮的地方曾有個驛站,平時車馬往來,雖然算不上繁華,總是個熱鬧地方。自從沒了皇帝,整個天下就被各個大小派門控制著,隨著地圖上重要地點的變動,舊的馳道逐漸失去功能,勢必要被新的馳道取代。
青城派是九大家之一,昆侖共議排得上席次,經過近百年的積累,財力人力早非當年一個小小門派所能比擬。三十年前青城派開了新馳道,新的馳道只與易安鎮隔著一座小山丘,驛站也跟著遷移,路客漸次少了,易安鎮也就慢慢荒廢了,鎮上的年輕人不是搬到城里就是跟著新驛站移居到一山之隔的新安鎮,只留下眷戀故土的老人與他們的居所一同頹傾。
奏二胡的琴師是今天請來的,皓發斑雜,約摸五六十歲,微張的眼皮底下露出一對濁白眸子,像是把牛奶倒進茶中,在里頭暈染開來的白。他揉弦拉弓流暢無礙,琴曲滄桑,琴藝卻不算高明,看來似乎是半途出家,偶有錯音,聽得掌柜不住搖頭。早知道今天有貴客光臨,就不該可憐他眼盲,被看了笑話,指不定還得少了打賞。
只是掌柜的操心多余了,福居館里頭二十幾名男女老少,兩兩三三,幾乎把桌子占滿,他們各自交談,掩蓋了老琴師的琴聲,沒人注意他在彈些什么。
一名臉色黝黑的壯漢朗聲喊道:“小二,再來一斤竹葉青!”
跑堂的小二應了聲好,掌柜忙不迭地喊道:“竹葉青沒了,就剩錦江春啰!客官酒量這么好,一斤怎么夠,要不來兩斤唄?”
店小二不由自主地皺了一下眉頭,他知道店里還有竹葉青,只是錦江春比竹葉青貴了兩成,掌柜的想占點便宜。
坐在壯漢對面的大胡子道:“還在干活,別喝多誤事。”壯漢揮手道:“說一斤就一斤,哪這么多廢話?去!”
店小二來到后堂的酒架,看了看錦江春,又看了看下邊架上的竹葉青,猶豫了一下,就聽到腳步聲,回頭見是掌柜的跟了進來。掌柜的見他猶豫,罵道:“想什么呢?錦江春在上邊!”
說著,掌柜的拿了個空酒瓶走到酒架前。他身材矮胖,墊了腳尖才把錦江春拿下,倒了三分之一到空瓶里,掂了掂份量,又從下邊取了竹葉青倒進錦江春里。店小二吃了一驚,忙道:“掌柜的,這樣不好吧?”
掌柜的道:“客人愛喝竹葉青,我套點給他。就知道你死心眼,剛才是不是想著拿竹葉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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